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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名字
    2011年夏,郑凡弥中考超常发挥,好运气地考进了平海一中。

    开学报到当天,张丽丽和郑家明五点就起床开始准备,还不忘把睡梦中的女儿叫醒。

    “弥弥,快点起床!今天开学人肯定多,我们要早点过去报名。”

    学校离得不算远,在平海县两个主要城镇之间的位置,从郑凡弥家开车过去大概二十分钟,如果路上不堵车的话。

    郑凡弥算了下自己坐公交车来回的时间,为了多睡二十分钟,选择了住校。

    学校今年扩招了两百来号新生,暑假里赶工翻新了一栋老旧宿舍楼,六层楼的四人寝,住宿费比普通八人寝的贵一点。

    学费一千四,住宿费六百,代管费四百,再加上张丽丽刚充进饭卡的五百块钱,不过一个小时就已经花了差不多三千。

    军训服、校服订购以及班费这些琐碎都还没算,张丽丽又陪着女儿去了趟校门口买床品脸盆等生活物品。

    铺完床,拉上蚊帐,郑凡弥和她的三个室友被家长们赶出寝室,大人关起门在里头搞卫生,住604的四位小姑娘在走廊上磕磕绊绊地做起自我介绍。

    跟郑凡弥睡对床的短发姑娘叫易嘉心,最早来的小个子叫孟小蕾,最后那个长头发的漂亮女孩叫林斯慧。

    郑家明临走前偷偷给女儿塞了五百块,一脸的郑重,说这是他藏的私房钱,让小郑同志千万千万不可叫张管家给发现了。

    郑凡弥小心翼翼地把叠成小块的现金塞进钱包,点了点头,轻声说好。

    她对家里的经济情况了解甚微,张丽丽和郑家明在零花钱上从不克扣女儿,所以她至今也没搞懂家里什么情况。

    只知道步行街那儿有几家店铺是家里的,郑凡弥暑假的时候还帮张丽丽去收过租金。

    这么一想,心情又稍微轻松了点。这五百块比起一个季度的租金来说,还是无足轻重的。

    郑凡弥拿了脸盆和毛巾打算去浴室洗脸,天气热,刚才还忙了一圈,她的刘海都有些湿了。易嘉心跟着一起去,说是要洗头。

    林斯慧拿手机看了眼群消息,站在寝室门口提醒她们,“老师通知十五分钟后集合,你们得快点哦。”

    “知道啦——”

    这栋宿舍楼的一到三楼是男寝,三四楼中间的楼梯有铁门锁着,宿管老师只会在开学和放假的时候拿钥匙开那道门。

    平常女生要出寝室楼的话,需要从四楼最里边的通道前往隔壁的八人女生寝室楼,然后再走楼梯下去。

    郑凡弥端着脸盆从浴室出来,经过走廊的时候还能听到楼下男孩子的喧哗打闹声。她不好意思往楼下看,红着脸目不斜视地回了自己寝室。

    604四个人一路疾奔着去教室,易嘉心甚至连头发都没吹干。孟小蕾看着人小小个,没想到能跑那么快,郑凡弥跟在她后面,只感觉肺部不断涌入的空气在乱撞。

    林斯慧落在最后面,不紧不慢走着,还有空看手机,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郑凡弥转头看她,犹豫了两秒,还是决定遵从本心。

    她后退两步,勾住女生的手臂一起跑,“快点,我们要迟到啦。”

    她们进了班级,因为来得晚只能在仅剩的空位坐下,气还没喘匀,班主任就拎着一麻袋的军训服走上了讲台。

    班主任是位身形高瘦的中年男子,穿黑色短袖和不合身的西裤,留着一头不短不长的头发,姓叶,单字铤。

    他单手撑着讲台,扶了扶眼镜,让大家猜他是哪一科的老师。

    后排有个男生举手,信誓旦旦说是化学,“铤,指铜铁矿石,恰好化学里有很多知识点跟它们有关。”

    叶铤点了点头,问他叫什么名字,又问他愿不愿意做化学课代表。

    “老师,我叫汪屹山。”

    郑凡弥循着声音去找那个男生的位置,只堪堪瞧见了一个侧面。利落短发,下颌线的轮廓清晰流畅。明明穿的是最简单的白T黑裤,却莫名给人种出众超群的感觉。

    好特别。

    他的名字,会是哪个yì呢。

    中考前,每一所中学都组织过学生做常规体检,叶铤手上拿的那份学生名单记录了大家的身高体重,他正是根据这个来给大家分军训服的。

    郑凡弥领到的那套是L码,因为她近一米七的身高。

    随后叶铤讲了学校的大致规则,高中不同于初中,晚上多了两节晚自习,用于学生完成当天布置的作业。走读生通常情况下也要在晚自习结束后才能回家,如有必要,可以让家长来学校申请免修。

    然后是新学期必不可少的自我介绍环节。班里52个人,男生稍微多一点,郑凡弥的学号是24,隔开两个数字就是汪屹山。

    她终于可以看清他的脸了。

    男生走上讲台,身形挺拔标志,张显年轻的蓬勃力量。黑发映衬黑眸,像极了一种质地坚硬的矿石,幽深澄澈。他直视前方,并没有表现出分毫的胆怯和紧张,很是从容。

    “大家好,我叫汪屹山——”

    同桌的林斯慧开了瓶矿泉水,“咔嗒”一声脆响,和汪屹山的声音重叠起来,在郑凡弥的耳畔盘旋。

    于是后来,郑凡弥想起汪屹山,总是会联想到那瓶红盖子的矿泉水。他和瓶子里的山泉水一样洁净纯粹,自岩缝涓涓涌动,自上而下一路趟过山石绿林,在月光下泛着细细波纹。

    黑板上落下的白痕简洁勾勒他的名字,郑凡弥眼皮轻颤,原来是山峰高耸的那个“屹”啊。

    为了避开用餐高峰,学校允许高一新生提前十五分钟去食堂吃饭。郑凡弥站在食堂外的石阶上往里看,乌压压的人头,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我们去校外吃吧,学校后门出去好像有几家店,刚好试试。”易嘉心率先提出建议,一双杏眼里全是鬼点,“反正今天开学第一天,学校也没规定一定要在食堂吃。”

    事实确实如此,因为高一新生还没领到校服,值守的保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行了,叮嘱她们早点回来。

    除了她们四个,还有很多新生也放弃在食堂人挤人争抢资源,出来开小灶。

    她们选了家店面环境看起来最干净整洁的米线店,郑凡弥盯着菜单看了好一会儿,要了一份三鲜的,多加豆芽和香菜。

    “郑凡弥,你口味好重哦。”孟小蕾捏着鼻子坐远了一点,不住摇头,“等我有钱了,一定要把全世界的香菜都踩烂!”

    林斯慧拆了双筷子,不紧不慢搭腔,“香菜踩碎了味道会更重。”

    “……算了,以后还不一定有钱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能不能稍微有一点志气啊!”

    四个女生赶在十二点之前回到寝室,简单洗漱后准备躺下睡午觉。叶铤说下午开始军训,一点半要到班里集合。

    易嘉心吃多了睡不着,缠着每个人加了qq,互换了手机号才心满意足重新躺下。

    下午,教官来教室领大部队去操场训练。郑凡弥跟在后头,和室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几个班的人要依次通过同一道楼梯下去,免不了拥挤碰撞,她下楼梯的时候被旁边的同学带得要往前扑,后面有人及时地拽住了她扣在迷彩服外的腰带。

    “谢谢……”

    她回头,和汪屹山落下来的目光不期而遇,呼吸停了半拍,后半句话来不及道出口就被人打断,“你走里面吧,这边人多。”

    郑凡弥抿着嘴,低头囫囵应着,不敢再跟他对视,只是沉默地跟着他的手部动作去了靠墙的那一侧,右手攥紧了衣服下摆。

    心跳如轰雷声响,她好怕自己说错话或是怎么的,让自己毫无预兆的心动露出马脚。只能选择用蹩脚的借口拉走室友,奋力又焦急地涌进队伍前端。

    方阵队伍按身高排列,郑凡弥是女生里个头最高的那几个之一,被排在了第一列的排头位置。第二排仍旧是女孩子,三四排是男生。

    趁教官还在调整个别同学的位置时,她假意回头,瞥见了汪屹山的位置。他们之间隔了两个人,正如学生名册上的学号排序一样。

    九月秋老虎的名号不是平白无故得的,它比传统的高温夏季要漫长炎热的多,站在炽光下的每一秒都似艰苦历练。

    帽檐下被汗水浸湿的头发紧贴着眉毛和鬓角,偶尔会有一两滴迷路误入眼睛,更是叫人酸痛难捱。

    短暂的十分钟休整时间,郑凡弥把水杯里的水喝到见底,又被嘉心拉着去小卖部买冰水降温。

    可小卖部生意爆火,两个人怎么也挤不进去。易嘉心看了看郑凡弥有些苍白的唇,让她在门口等。

    郑凡弥找了个荫蔽的地方坐下,穿在迷彩服里边的背心已经被汗水浸透了。她解开最上端的那颗扣子,又解了一颗,拿帽子不断扇着,仍驱赶不走周遭的闷热。

    身后传来易嘉心的捷报,她抱着抢到的最后两瓶冒着冷气的水朝她走来,“里面人好多啊,热死了,还好你没跟我一起进去。最后两瓶冰水,我们四个分着喝应该够。”

    可郑凡弥的视线早就越过了她,落在她身后几步远的那个人身上。见他单手拎着可乐,踩碎一地的树影朝这边走来,低头听身旁人说话时嘴唇勾出恰到好处的弧度。

    “按这个程度训到五点钟,谁还有心思吃饭啊。郑凡弥,要不我们等会儿先回寝室洗澡吧——”

    易嘉心走在最前面,等了半分钟不见郑凡弥跟上,回头喊她,“郑凡弥,别发呆啦,我可不想被教官罚。”

    郑凡弥猛地回头,扬声回应她,才匆匆跟上脚步。

    在她们身后,汪屹山发现了被遗留在树荫下的军绿色迷彩帽,俯身捡起,加快脚步跟上前边的两个女生,轻轻拍了拍左边扎马尾的那个——

    “郑凡弥,你帽子没拿。”

    女孩转身,露出一张惊讶的脸,白净的面庞透着粉红,有几缕发丝粘在下巴和脖子上。军训服的扣子没扣上,白色的背心边缘隐隐藏在下方,往上能看到一小截锁骨。

    线条清晰流畅,白得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