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合作
周一，平海县整个夏天高居不下的气温终于降至合理点位。站在阳台上能感觉到秋天的凉爽气息。楼下的金桂开得正好，馥郁芳香，熏得人都要醉倒在风里了。
郑凡弥起了个大早，站在柜门大开的衣柜前思索要穿的衣服。床上摆了三套定制西装，都是年初的时候张丽丽让人给她做的，但穿出门的机会少之又少。
最终，她选了那套斜纹灰的小香风套装，白色翻领，领口缀了只黑色绒面蝴蝶结。
这套多少有点“战袍”的意味，毕竟她即将面临的，是拿自己首次独立策划的节目去跟领导汇报——
这是老刘的意思。
台里的晚辈难得有表现机会，他作为经验丰厚的长者，没必要站在路前做阻碍他们前进路上的顽石。
一路上郑凡弥都在心里为自己加油打气，尽管入职四年，也见过很多大场面，她还是会有紧张感。
这种紧张感和她作为主持人第一次上台时一样，让她毫不自知地弄花了唇妆。
到办公室的时候老刘还没来，因为实在是太早了。平时这个点，大家都还在食堂吃早饭。
郑凡弥在工位坐下，推开抽屉取出补妆用的镜子，重新把嘴唇描涂一遍，打开文档默读浏览，做最后一次检查。
然后选择打印全文。
老刘进来的时候郑凡弥刚把策划书装订好，她抬头和老刘对视，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鼓舞的情绪。
“走吧，去干场大的。”
现任台长徐温明早年做过中学教师，也许是职业习惯，郑凡弥不怎么在他脸上见到柔和的表情。他的身形高且瘦，面部颧骨高高凸起，戴一副最普通的黑框眼镜，模样和她高一的班主任叶铤有几成相像。
高中生郑凡弥化学学得最差，很怕教化学的班主任，做节目的郑凡弥不用学化学，可站在台长办公室里还是会感到小腿肌肉的抽搐。
早知道穿双跟低一点的鞋了。
她运了口气，除了刚开口时有点磕巴，总体来说还是很顺畅。该重点强调的地方没落下，改细化的部分也解答得很好。
徐温明翻看还带着打印机热度的策划书，不住点头，神态终于软化了两分。郑凡弥跟着缓了神，讲得更起劲了。
“挺好的，很有新意。”
“紧紧扣合主旋律，节目的定位也非常精准……郑凡弥，这些都是你一个人写的吗？”
郑凡弥迎上他的视线，正了正身子，响亮应下，“嗯，我周末在家里写的。”
徐温明又看了她一眼，把文件放在办公桌上，摘下眼镜拿布擦拭，“现在台里缺的就是你这种有干劲点子多的年轻人，既然做了框架那就好好干——”
“挺好的，就先这么定下来吧，公安那边的领导由我去对接，你回去摆个初步经费预算。过几天我们开班子会，记得跟组织部还有广电报备，这些流程你们一定要先走好的。”
“等过了会，经费批下来了，我们再叫上单位里几个部门一起开会分下工。”
“好的。”
郑凡弥先回的办公室，老刘被台长留下来了，不知道要讨论什么。萍姐在做这周的部门工作预安排，问她刚才去哪了。
她太兴奋了，根本憋不住那股几欲溢出来的兴奋，“萍姐，我觉得，年底考核，我们部门可以拿优秀奖了。”
萍姐一开始不信，看完郑凡弥的节目策划后，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神都跟着亮了不少，“真有你的郑凡弥，刚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学得快干事利索，没想到一声不吭整了个大的。”
“可是好的节目效果是需要我们整个部门一起努力的，萍姐，接下来几个月就拜托你啦。”
“别拜不拜托的，就为了年底的优秀奖，我也得使出全力才行。”
郑凡弥做了个大致的经费预算拿给老刘看，台里年初做预算的时候没想过会有今天，情况可以说是捉襟见肘。
好在这个大议题在跟广电部门报备后顺利地通过了班子会，就是被砍了一部分的预算经费，需要外联部的同事帮忙去拉赞助。
随后是单位内部的专题工作部署会。
公安那边的主要领导已经同意了台里的拍摄请求，也觉得这次的拍摄项目很有看点，表示会让刑侦鉴定中心那边的组员全力配合。
这个项目的负责人给到了郑凡弥头上，她全程独立策划了整个方案，当之无愧。
老刘和中心那边的负责人通过电话后，定了双方周三见面，商议拍摄细节。
在那之前，郑凡弥还需要根据策划书做一个用词表述更为简洁的ppt，用于讲解节目拍摄环节的相关专业名词。
毕竟跨行如跨山，达成和谐默契的合作关系是重中之重。
刑侦鉴定中心在新城区，没有跟公安局的办公楼一起。实验室有严格的洁净度要求，所有进出人员都要做信息登记，包括那里的工作人员。
电视台的车进不去，老刘给他们打了个电话，才被门口的保安放行。
人文纪实栏目组的五个人跟着中心带路的工作人员上了二楼，直走到尽头，右边开着门的那间就是会议室了。
里边已经坐着几个人了，中心主任钱况还在外面接电话，没进来。
教导员跟他们介绍了这次参与拍摄的同事，郑凡弥一眼看见了坐在最后面的汪屹山。
和上次表彰大会时不同，近距离的观看让视力很好的郑凡弥发现了他下颌角的疤痕。
很浅的一道。
他穿着夏款常服，佩戴肩章、胸徽牌和警号，扣子扣得一丝不苟。头发很短，大概只比寸头长了一点。戴着口罩，只露了双眼睛，眉宇间透着凛然正气。
比高中时期成熟了许多，也黑了不少。
大概是察觉到郑凡弥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过久，他往这边看了一眼，两人的目光在空气里短暂地擦了一瞬。
郑凡弥心想汪屹山应该是认不出自己的，毕竟只做了半学期的同桌，高二分班后更是没有交集可言。她才不会自负到觉得，当初那个内敛的自己会给对方留下什么不可磨灭的印象。
倒是有点想吃糖了，上好佳青苹果味。
双方互相介绍之后，郑凡弥在老刘的示意下就着桌上连接好大屏幕的电脑，字正腔圆地开始为几位新同事讲解接下来几个月的工作内容。
在讲解途中，她能感知到一簇异常灼热的目光，不过她无暇顾及，只是继续讲ppt上播放的内容，偶尔还要分神解答一下他们提出的疑惑点。
随后，钱况带着他们去了一楼参观。
在经过那几间实验室的时候，他稍作停顿，语气也严肃了不少，“这边就是我们工作人员平时做鉴定化验的实验室了——但我要事先声明下，在拍摄期间，任何涉及机密和人员隐私的信息是一律不准拍摄和记录的，希望你们可以理解。”
“当然了，这个我们也知道，一定全力配合。”
“那等下参观结束后还要麻烦几位签署下保密条约，用于我们中心工作备案。”
“好。”
签完条约，节目拍摄的前期交接工作算是告一段落。整个早上，钱况没少提汪屹山，嘴都要咧到耳际了。
这次节目拍摄的重点也在他身上。
“那小郑，麻烦你跟我们的汪屹山专家加个联系方式，以后有事直接跟他对接就行。”
郑凡弥从衣兜里摸出手机，点开微信，“我扫你？”
“好。”
男人的手握着手机朝她的方向递来，界面停在他的账号二维码上，名字是“一山”，头像是日出剪影，应该是他本人的照片。
郑凡弥在申请栏上注明了自己的单位和姓名， “已经发送了好友申请，麻烦通过一下。”
“好的，郑凡弥。”
她闻声抬头，和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不期而遇，幽亮深沉，像入了夜的海岸，一下就把人吸了进去。
面色和神态可以伪装，心跳却不行。
郑凡弥清晰地听到自己慌乱的心跳声，心底隐隐有一丝名为喜悦的情绪在蔓延。水滴落下，乱了整面湖的平静。
他竟然还认得自己。
郑凡弥很快调整好情绪，伸手同他交握，“真的好久不见了，汪屹山。”
“有十年了吧……”汪屹山接住她的手，很有分寸地只贴了一下，“没想到你变化这么大。”
“也还好吧……”
老刘和钱况都很诧异，异口同声问，“你们原来就认识吗？”
郑凡弥看了汪屹山，点头，“嗯，我们高一是同学。”
“不是同桌吗？”汪屹山问。
“好吧，做过半学期同桌，没想到毕业后因为工作又见面了。”
“那真是太好了，老同学合作起来肯定很顺利。我就先提前祝这次的节目拍摄顺利到底啦！”
“你同学在这，你怎么不早说呀，郑凡弥。”
郑凡弥挥手解释，“其实我也是才知道不久，没来得及说——”
并没有，她写这个节目的初衷就是因为汪屹山。
老刘在跟钱况道别，“钱主任，那先这样，我们就先回去了，有事后面再联络。”
“好的好的，慢走啊。”
郑凡弥同汪屹山挥手，又晃了晃手机示意他不要忘记通过自己的好友申请。男人摆手解释说自己手机没带出来，等下回去就同意。
“那，下次见，汪屹山。”
“嗯，下次再见。”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郑凡弥起了个大早，站在柜门大开的衣柜前思索要穿的衣服。床上摆了三套定制西装，都是年初的时候张丽丽让人给她做的，但穿出门的机会少之又少。
最终，她选了那套斜纹灰的小香风套装，白色翻领，领口缀了只黑色绒面蝴蝶结。
这套多少有点“战袍”的意味，毕竟她即将面临的，是拿自己首次独立策划的节目去跟领导汇报——
这是老刘的意思。
台里的晚辈难得有表现机会，他作为经验丰厚的长者，没必要站在路前做阻碍他们前进路上的顽石。
一路上郑凡弥都在心里为自己加油打气，尽管入职四年，也见过很多大场面，她还是会有紧张感。
这种紧张感和她作为主持人第一次上台时一样，让她毫不自知地弄花了唇妆。
到办公室的时候老刘还没来，因为实在是太早了。平时这个点，大家都还在食堂吃早饭。
郑凡弥在工位坐下，推开抽屉取出补妆用的镜子，重新把嘴唇描涂一遍，打开文档默读浏览，做最后一次检查。
然后选择打印全文。
老刘进来的时候郑凡弥刚把策划书装订好，她抬头和老刘对视，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鼓舞的情绪。
“走吧，去干场大的。”
现任台长徐温明早年做过中学教师，也许是职业习惯，郑凡弥不怎么在他脸上见到柔和的表情。他的身形高且瘦，面部颧骨高高凸起，戴一副最普通的黑框眼镜，模样和她高一的班主任叶铤有几成相像。
高中生郑凡弥化学学得最差，很怕教化学的班主任，做节目的郑凡弥不用学化学，可站在台长办公室里还是会感到小腿肌肉的抽搐。
早知道穿双跟低一点的鞋了。
她运了口气，除了刚开口时有点磕巴，总体来说还是很顺畅。该重点强调的地方没落下，改细化的部分也解答得很好。
徐温明翻看还带着打印机热度的策划书，不住点头，神态终于软化了两分。郑凡弥跟着缓了神，讲得更起劲了。
“挺好的，很有新意。”
“紧紧扣合主旋律，节目的定位也非常精准……郑凡弥，这些都是你一个人写的吗？”
郑凡弥迎上他的视线，正了正身子，响亮应下，“嗯，我周末在家里写的。”
徐温明又看了她一眼，把文件放在办公桌上，摘下眼镜拿布擦拭，“现在台里缺的就是你这种有干劲点子多的年轻人，既然做了框架那就好好干——”
“挺好的，就先这么定下来吧，公安那边的领导由我去对接，你回去摆个初步经费预算。过几天我们开班子会，记得跟组织部还有广电报备，这些流程你们一定要先走好的。”
“等过了会，经费批下来了，我们再叫上单位里几个部门一起开会分下工。”
“好的。”
郑凡弥先回的办公室，老刘被台长留下来了，不知道要讨论什么。萍姐在做这周的部门工作预安排，问她刚才去哪了。
她太兴奋了，根本憋不住那股几欲溢出来的兴奋，“萍姐，我觉得，年底考核，我们部门可以拿优秀奖了。”
萍姐一开始不信，看完郑凡弥的节目策划后，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神都跟着亮了不少，“真有你的郑凡弥，刚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学得快干事利索，没想到一声不吭整了个大的。”
“可是好的节目效果是需要我们整个部门一起努力的，萍姐，接下来几个月就拜托你啦。”
“别拜不拜托的，就为了年底的优秀奖，我也得使出全力才行。”
郑凡弥做了个大致的经费预算拿给老刘看，台里年初做预算的时候没想过会有今天，情况可以说是捉襟见肘。
好在这个大议题在跟广电部门报备后顺利地通过了班子会，就是被砍了一部分的预算经费，需要外联部的同事帮忙去拉赞助。
随后是单位内部的专题工作部署会。
公安那边的主要领导已经同意了台里的拍摄请求，也觉得这次的拍摄项目很有看点，表示会让刑侦鉴定中心那边的组员全力配合。
这个项目的负责人给到了郑凡弥头上，她全程独立策划了整个方案，当之无愧。
老刘和中心那边的负责人通过电话后，定了双方周三见面，商议拍摄细节。
在那之前，郑凡弥还需要根据策划书做一个用词表述更为简洁的ppt，用于讲解节目拍摄环节的相关专业名词。
毕竟跨行如跨山，达成和谐默契的合作关系是重中之重。
刑侦鉴定中心在新城区，没有跟公安局的办公楼一起。实验室有严格的洁净度要求，所有进出人员都要做信息登记，包括那里的工作人员。
电视台的车进不去，老刘给他们打了个电话，才被门口的保安放行。
人文纪实栏目组的五个人跟着中心带路的工作人员上了二楼，直走到尽头，右边开着门的那间就是会议室了。
里边已经坐着几个人了，中心主任钱况还在外面接电话，没进来。
教导员跟他们介绍了这次参与拍摄的同事，郑凡弥一眼看见了坐在最后面的汪屹山。
和上次表彰大会时不同，近距离的观看让视力很好的郑凡弥发现了他下颌角的疤痕。
很浅的一道。
他穿着夏款常服，佩戴肩章、胸徽牌和警号，扣子扣得一丝不苟。头发很短，大概只比寸头长了一点。戴着口罩，只露了双眼睛，眉宇间透着凛然正气。
比高中时期成熟了许多，也黑了不少。
大概是察觉到郑凡弥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过久，他往这边看了一眼，两人的目光在空气里短暂地擦了一瞬。
郑凡弥心想汪屹山应该是认不出自己的，毕竟只做了半学期的同桌，高二分班后更是没有交集可言。她才不会自负到觉得，当初那个内敛的自己会给对方留下什么不可磨灭的印象。
倒是有点想吃糖了，上好佳青苹果味。
双方互相介绍之后，郑凡弥在老刘的示意下就着桌上连接好大屏幕的电脑，字正腔圆地开始为几位新同事讲解接下来几个月的工作内容。
在讲解途中，她能感知到一簇异常灼热的目光，不过她无暇顾及，只是继续讲ppt上播放的内容，偶尔还要分神解答一下他们提出的疑惑点。
随后，钱况带着他们去了一楼参观。
在经过那几间实验室的时候，他稍作停顿，语气也严肃了不少，“这边就是我们工作人员平时做鉴定化验的实验室了——但我要事先声明下，在拍摄期间，任何涉及机密和人员隐私的信息是一律不准拍摄和记录的，希望你们可以理解。”
“当然了，这个我们也知道，一定全力配合。”
“那等下参观结束后还要麻烦几位签署下保密条约，用于我们中心工作备案。”
“好。”
签完条约，节目拍摄的前期交接工作算是告一段落。整个早上，钱况没少提汪屹山，嘴都要咧到耳际了。
这次节目拍摄的重点也在他身上。
“那小郑，麻烦你跟我们的汪屹山专家加个联系方式，以后有事直接跟他对接就行。”
郑凡弥从衣兜里摸出手机，点开微信，“我扫你？”
“好。”
男人的手握着手机朝她的方向递来，界面停在他的账号二维码上，名字是“一山”，头像是日出剪影，应该是他本人的照片。
郑凡弥在申请栏上注明了自己的单位和姓名， “已经发送了好友申请，麻烦通过一下。”
“好的，郑凡弥。”
她闻声抬头，和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不期而遇，幽亮深沉，像入了夜的海岸，一下就把人吸了进去。
面色和神态可以伪装，心跳却不行。
郑凡弥清晰地听到自己慌乱的心跳声，心底隐隐有一丝名为喜悦的情绪在蔓延。水滴落下，乱了整面湖的平静。
他竟然还认得自己。
郑凡弥很快调整好情绪，伸手同他交握，“真的好久不见了，汪屹山。”
“有十年了吧……”汪屹山接住她的手，很有分寸地只贴了一下，“没想到你变化这么大。”
“也还好吧……”
老刘和钱况都很诧异，异口同声问，“你们原来就认识吗？”
郑凡弥看了汪屹山，点头，“嗯，我们高一是同学。”
“不是同桌吗？”汪屹山问。
“好吧，做过半学期同桌，没想到毕业后因为工作又见面了。”
“那真是太好了，老同学合作起来肯定很顺利。我就先提前祝这次的节目拍摄顺利到底啦！”
“你同学在这，你怎么不早说呀，郑凡弥。”
郑凡弥挥手解释，“其实我也是才知道不久，没来得及说——”
并没有，她写这个节目的初衷就是因为汪屹山。
老刘在跟钱况道别，“钱主任，那先这样，我们就先回去了，有事后面再联络。”
“好的好的，慢走啊。”
郑凡弥同汪屹山挥手，又晃了晃手机示意他不要忘记通过自己的好友申请。男人摆手解释说自己手机没带出来，等下回去就同意。
“那，下次见，汪屹山。”
“嗯，下次再见。”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