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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个师傅
    薛惊的暗算就像是一场幻梦,在第一个月圆之夜并未发生,泞光一个人倚坐在阁楼的窗台上,看着下方一条蜿蜒的血河潺潺而过,几只灰色的蝶精追逐着魔昙四散的流萤飞舞。

    头顶之上,正是硕大浑圆的血月。

    人间已是一片破败颓唐,两三只魔物趁着暗夜出行,一边赶路一边祈祷别被泞光与相柳捉住。

    楼下的声音窃窃,泞光听得嘈杂,索性关上窗子,盘膝坐在床上。

    相柳急急忙忙地从外边赶回来,手里拿着一枚冰髓。

    “泞光,泞光,你看我拿到了什么?”

    相柳一脚踹开房门,“咚”地一声双膝跪在床前,用双手托着那枚寒气四溢的冰片:“这是我从极北的冰海之下挖出来的,那个牛鼻子老道不是说他那个咒会灼烧你的魔血吗?你看,有了这个,你就不难受了。”

    泞光本来并无异样,但在相柳那双急切的眼神中,一股灼热骤然自眉心溢散至四肢百骸,仿佛周身瞬间置于岩浆,滚烫地火焰代替了她天生的血冷。

    “你怎么了?”

    眼前的魔女周身颤栗,风波无渡的眼睛也开始有了难耐与痛苦之色,相柳顿时慌了,赶忙将冰髓炼化成阵,护住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泞光。

    “别怕,冰髓没了,我还可以再去挖……”

    泞光已经什么都听不清了,她现在周身魔气都被这秘咒所困束住,就跟一个凡人一样,完全没有了自保的能力,只能任由焚骨碎魂的剧痛折磨着。

    她就像一只被丢进热油锅里烹炸的河虾,浑身上下每一根筋脉都在蜷缩脱水。

    好疼!

    相柳看着她强忍的模样,心下亦是焦躁一片。

    可这秘咒偏偏无人可解。

    他帮不上忙!

    本以为熬过了一夜就可以得到解脱,却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泞光整整被折腾了三日才得到一口喘息的机会。

    她已经人事不知了。

    此后的两百多年,泞光被薛惊折磨的无暇去屠戮人间,她被相柳带着盘宿在了极北的深海之底,但还是无法缓解这随时随地的折磨,终于在一个深夜,泞光被烈火灼烧的神志不清,竟然不惜自残。

    等相柳发现她的时候,泞光已经刨开了自己的胸口,那里面空荡荡地一片。

    他是知道泞光没有心的,那颗对于魔神来说无比强大的心脏被前任神域之主在水牢里整整刨了一百多日才彻底剔除出来,可想而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剧痛与仇恨,令这个女人不惜追杀了那神祇三十多世。

    泞光因着魔心缺失,再加上秘咒的折磨,整个人已经分不清自己还有别人,她疯魔起来不但自残还要杀掉陪伴自己的相柳。

    魔神再是残缺,也要比相柳强大,两个魔物在海底鏖战了整整十三昼夜,相柳更是不惜牺牲了自己的三颗头颅,才一把将泞光的灵台封印,却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她的魂魄居然被诡谲地拆分成了两半,一半困束在了身体里,一半随着海水,散了。

    相柳强撑着想要去寻那散掉的魂魄,可他早已是强弩之末,意识消沉的前一刻,他幻化出原型紧紧地抱着泞光烫如烈火的身躯,阖上了眼睛。

    自此,人间再无魔神踪迹,就连她的小跟班相柳,也没再出现过。

    *

    “泞光,爹去羽渡山为你请了几个仙君,待会儿你收拾一番,去前厅选个授业师傅吧?”

    红衣少女刚从马场回来,裙摆跟靴子上都是跑马溅上的烂泥,她将马鞭随手扔在桌子上,接过侍女递上来的温茶。

    “我才不去修什么仙呢,在家里不是挺好的,做什么要去受这份罪!”

    少女身姿绰约,模样不俗,红衣加身尽显艳丽,只是她天生怪戾,寡情厌世,与双亲姐弟不合,更与外人剑拔弩张,无视礼法,已经十九岁了还不敢放出门去,因为一出去轻则烧屋,重则伤人。

    “爹也是为了你好,这些年,你打跑了十几个先生,要不是你哥哥年长你十岁,尚能辅导你功课,你差一点就目不识丁了,眼下你哥哥出征在即,这家里更是没了管束你的人,爹知道你天生不爱被人约束,可哪有女子整天舞刀弄剑上树掏鸟的,你也是该学学什么叫贤良淑德,持家稳重,待到明年,爹可就要给你婚配了。”

    身为圣都的镇国将军,奚冗在战场上从未怕过任何一场战役,到是他这个天煞孤星的二女儿,真是随时随地都能要了他的一口血命。

    奚泞光出生于冬月,她娘本是自己的一名侍妾,生得貌美又有才情,更是跟自己的发妻相处融洽,可就是独独诞下的这一名独女竟要了她的命,奚泞光在襁褓中的时候就喝光了她娘的血,令其枯槁而死。

    奚冗无法,只得遍寻奶娘抚育她,可没有一个奶娘能撑过三日,这孩子就好像天生嗜血,不吸干了不算完。

    没吃过多少母乳,奚泞光就开始喝米汤,好在她比较好养活,长得也茁壮,但就是性情阴鸷冷漠,经常虐待下人,跑死战马。

    奚泞光放下茶盏,瞪着她爹道:“你这是嫌我碍眼了?”

    奚冗抖着半边眉毛道:“哪里的话,爹是为了你好,在圣都,哪有女子不嫁人的道理!”

    奚泞光淡淡地笑了一下,说:“你就是想甩包袱,我早就看透你了。”

    奚泞光不服奚冗管教,经常在下人面前顶撞,奚冗纵然心里有气也不敢太惹着她,毕竟她疯起来是会抽人的。

    “多说无益,我已经决定了,选好了师傅就跟着仙君去羽渡山,明年的冬月你再回到府上,爹为你选一门好亲事!”

    奚冗说完转身就走,奚泞光盯着他的背影,不悦道:“我用不着!”

    凡圣都子民,对于仪表最是视重,奚泞光再是不高兴也要换好衣服才能见人,只是这衣服怎么穿就看她自己的喜好了。

    “小姐,您这么穿,不合适吧!”

    冬柳是奚泞光的贴身侍女,说来也是奇怪,奚泞光可以虐待任何人,但对冬柳却很平和,大概是这侍女从小就陪着她胡闹的缘故吧。

    “有什么不妥吗?”奚泞光在镜子前看着自己除了关键部位严实,其余皆清凉的穿着,一整个过夏天的感觉。

    冬柳很是为难地说“小姐,现在才是春初,我袄子还没脱呢,您这一身出去,老爷过后会打死我的!”

    奚泞光全无在意,到是觉得这一身临时修改的衣服,挺符合她这不顾世俗死活的个性。

    她满意地笑着说:“他敢打死你,我就敢让他去给你陪葬。”

    “小姐,可不敢这么说呢!”冬柳赶忙摆手道:“冬柳知道小姐疼我,可老爷到底是您的生身父亲,他再有不是,您也不能越举。”

    泞光最是讨厌说教,一摆手就提着裙摆出去了,冬柳怕她受冻,赶忙抱着披风急急忙忙地追了出去。

    “小姐,小姐,您先披着啊……”

    大步流星地穿过游廊,奚泞光周身萦绕的香气竟将拂过的樱树浸死,冬柳只觉得眼前一黑,刚刚还落着花苞的树枝就枯黑成了焦炭。

    前厅之中,七位羽渡山修为深厚的仙君各居一座,身旁得意弟子阖目伺候,法器与仙衣在阳光下缓缓流动着清气灵飘。

    奚冗坐在主位瞧谁都满意,尤其是那个身穿紫衣的仙君,不光人生得漂亮,仙风道骨,就连法器都是与旁人不同的长枪。

    一般仙门中人喜欢用剑与浮尘,极少数的用鞭子还有刀,这用枪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待会他一定要在泞光的耳畔指引她选择那位紫衣仙长。

    泞光行至月桥的时候,距离前厅只有不到五十步,靠近门口的一位玄衣仙君突然洞开了眼睛,阴冷的气质如潮水般快速地荡满了前厅。

    一时间,所有阖目养神的仙长都睁开了眼睛,不分伯仲地脸上陡现一抹惊愕。

    居坐在高堂之上的奚冗远远就看到奚泞光这一身不入流的打扮,还不等这孽障迈步入门,先是一掌拍在了檀木扶手上,旋急站起身冲着那孽女恼怒道:“你看看你,穿得这叫什么?你是乐馆里卖笑求财的舞姬吗?”

    奚泞光款款落在大厅内,冲着他怒发冲冠的父亲笑道:“怎么穿那是我的自由,您无权干涉!”

    “我无权干涉?”奚冗恨道:“你奚泞光的一言一行代表的是我整个将军府,你就算自己要丢人,也顾及一下阖府上下的脸面吧?”

    “那东西甘我什么事?你嫌丢人大可出门把自己的脸遮起来便是!”

    “噗~~”

    这时,有人从背后发笑道:“都说这奚府二小姐是个混世魔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在下玉衡子,修道于羽渡山望月峰,不知奚二小姐可否愿意入我门下?”

    奚泞光最是讨厌谈话被人打断,扭头过去就是一顿好怼:“你算个什么东西,也够资格要本小姐入你门下?”

    玉衡子在羽渡山虽算不上最好,但也居在中游之上,山下多少名门子弟想要入他门下他都未收,却不想好不容易瞧上一颗有意思的苗子,还被生怼了。

    玉衡子当面挂不住,拂袖带着弟子就走。

    奚冗眼见紫衣仙尊离席,赶忙起身就要去追,却被奚泞光一把推回了椅子上:“你追他做什么,还是你想自己给他当徒弟?”

    “你……”奚冗一口老血就要气飞升,他跳着脚骂道:“奚泞光,你今日若是不选出一个师傅来,你明日就从将军府滚蛋,要不是看在你死去的母亲面子上,我早将你这个怪物活埋了!”

    奚泞光不屑地笑了:“那你怎么不早点埋了,其实你现在吩咐下人挖坑也是来得及的。”

    “你这个不孝女,我真是后悔答应你娘让你活着……”

    玉衡子算是这些仙长里资质最好的了,连最好的她都看不上,剩下的也就不想自讨没趣被伤了脸面,纷纷说上几句场面话就陆陆续续都撤了。

    只剩下靠门坐着的那位玄衣仙长。

    见人都知趣地走了,奚泞光也打算打道回府,却不想这唯一留下的男人竟轻轻地笑了起来,然后站起身来说:“奚将军,叶某不才,只是羽渡山位居最末的修士,修道的洞府也只在半山腰上的无魉洞,这么多年自立门户更是连个弟子都没有,不知,您可否放心将二小姐交于在下?”

    奚冗正在气头上,巴不得将此女丢出去落清静,也不管眼前这个男人一身邪气,手无法器,垂涎若渴地跟自己讨要一介女眷。

    “行!只要道长肯收,我奚某人绝无意见!”

    “我不同意!”奚泞光当即大喝一声:“我自己会离开将军府,你犯不着为了丢掉就我把我随便扔给一个陌生人!”

    奚冗再是生气可她也是自己的女儿,与其让她独自在外边游荡,还不如找个人来约束照顾她。

    于是他冷硬道:“你不同意也得同意,我还是你的老子,你就必须听我的,回去收拾一下,第二日一早就去羽渡山修道!”

    奚泞光当即炸毛:“你别后悔!”

    奚冗也不甘示弱:“谁后悔谁是孙子!”

    “……”白白得了便宜的玄衣道长暗戳戳地搓了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