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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星:流下铁窗泪
    星辉照耀白道上

    文/池沁洋

    偌大的审讯室里,只有尉迟昀靖一人独坐在里面,炽亮的灯光照在头顶,他眉宇间有些凝重,但人却很镇定、平静,脸上没有露出丝毫惊惧和慌张,仿佛那镇定来自他自身的修养和性格。心中再急切,他也只是偶尔抬头望着们口。

    门被拉开,尉迟昀靖下意识抬头,看到程韶梵与谭宗勇一前一后走进审讯室,他微微颔首。

    程韶梵依旧笑着,把一杯热茶放到他面前。

    尉迟昀靖双手接过,低声说:“谢谢。”立刻端正坐好,端着茶杯,慢慢呷了口茶。

    程韶梵与谭宗勇对视一眼,随行的警员在谭宗勇的示意下打开了尉迟昀靖的手拷。谭宗勇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他面前,五官眉眼与通缉令上的尉迟昀朗犹如一人。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10年了,找你找得可辛苦了。”

    尉迟昀靖置若罔闻,只低头活动手腕,不回应。

    谭宗勇毫不客气地“啪”一下打开他的手,屈起右手食指用力敲响审讯椅扶手间的那块档板,黑着脸提醒:“所有坐过这里的人,起初的反应都和你一样。不管你是尉迟昀靖还是尉迟昀朗,最好坦白,别想着耍什么花招,进来这里的人耍花招等待他们的都是法律的严惩。

    语毕,尉迟昀靖与谭宗勇对视良久。

    尉迟昀靖想说些回击的话,又顾忌这里是公安局,他的地盘,太放肆吃亏的还是他。

    程韶梵在尉迟昀靖正前方的椅子上坐下,双手随意地放在桌上,稍稍挑眉,好整以暇地等他坦白从宽时,语气平稳:“自投罗网的,你是第一个。”

    尉迟昀靖一时心情复杂。倒没什么气愤恼怒的负面情绪,就是内心五味陈杂。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往事,勾唇一笑:“没有犯罪,何来自投罗网一说。”

    程韶梵眼神深邃地注视他:“看你春风满面的样子,看来这些年过得还不错。你们哥俩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目光灼灼地定格在他脸上,像是要从他细微的神情变化中寻到什么蛛丝马迹。

    程韶梵刻意不说“你和尉迟昀靖”而是说你们哥俩。尉迟昀靖听出了弦外之音,听似关心更像在套话。他的表情有细微的变化,不过很快恢复如常。

    尽管只是一瞬,还是被程韶梵捕捉到了。

    谭总勇递过去一个眼神,程韶梵就从警员手中接过一沓照片,甩在尉迟昀靖面前。半晌,尉迟昀靖慢慢抬起头来,目光停留在照片中一对双胞胎兄弟身上,神情淡然。

    程韶梵问:“你多久没回国了?”

    尉迟昀靖笔直地迎视他的眼睛,回答:“10年。”

    程韶梵问:“一直在美国?”

    尉迟昀靖以审视的目光看向程韶梵,言语直接:“你不是知道我一直在哈佛大学吗?出入境记录可以查到,也可以到我们学校和医院查。”

    程韶梵显然不信:“在美国有高薪的工作怎么突然回来了?”

    “这跟案子有关吗?”尉迟昀靖疑问,揣摩程韶梵的表情,一股异样的自觉涌上心头,“因为个人发展,我就回来了。”

    程韶梵问:“你还记得十年前,同学聚会,你在哪里吗?”

    尉迟昀靖的目光有片刻的凝滞,回忆了一下“那晚我没有参加同学聚会。”他还清晰地记得那天晚上的情形。

    谭宗勇说:“记得那么清楚,好像早就准备好为自己脱罪。”

    怎么会忘得了呢?每一帧每一幕都像用笔勾勒出的极精细的画,刻进他的脑海里。

    怎么会忘记,事情发生前后几天是他人生第一次经历。

    他和童璘的第一次毕业旅行,他第一次被他妈妈软禁家中,第一次接到绑架勒索电话。

    可惜,10年前没有像现在随处可见的摄影头,可以证明他的清白。

    尉迟昀靖抬起那双清澈的眼睛,望着他们。刹那间,程韶梵和谭宗勇竟然同时有些失神。

    大概被他这样坦率、干净又善良的目光注视着,都会有同样的感觉。

    程韶梵见尉迟昀靖面色越来越凝重,便谆谆善诱:“那晚你在哪里,做了什么?”

    尉迟昀靖坦白:“在家看书。”

    程韶梵沉思了一会,开口:“那就是没有人证明你当晚没有出现在现场。”

    尉迟昀靖淡然地点头,“可以这么说,如果我家人可以做我时间证人的话。”

    程韶梵玩弄着手中的笔,抬起头,与尉迟昀靖对视。“当年因为有谈舒繁做你时间证人,你才排除嫌疑,顺利出国留学。”

    这时,尉迟昀靖那双漂亮的瑞凤眼一亮,淡淡一笑,却说:“程队长,我跟你同学三年,你还分不清楚我和我弟?刑警队长的辨认能力是不是?”话至此,他刻意停住,一瞬不瞬地看着程韶梵,似是在捕捉他细微的神情变化。“你不能,但俞晏和童璘一下子就能分清我们兄弟。那是为什么呢?你不妨回去找一下我们以前的合照,也许对你有帮助。”

    尉迟昀靖一脸平静地等程韶梵继续,没有丝毫破绽。

    程韶梵也不生气,只是轻笑了一下,“俞晏是打小跟你同穿一条内裤的好基友好吗?”

    说起这长相,说岁月是杀猪刀,是骗人的吧。尉迟昀靖还是他记忆中的样子,高瘦英俊,星眸如皓月,五官如簇拥星海银河般耀眼,时光对眼前这家伙太过于偏爱了,一点衰老的痕迹都没有。像吃了防腐剂似的,10年了还是少年的模样,时光为他凭添了几分成稳重的魅力,他的眉眼早褪去了高中时期初稚的婴儿肥,脸部轮廓线条更硬朗了,五官更加精致。

    他是应了那句: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程韶梵示意警员把一盒烟放在尉迟昀靖面前,他记忆中的尉迟昀朗偷偷吸过烟。

    “吸烟危害身体健康,程队也少抽点。”尉迟昀靖抬脸看他,面前的男人依旧是10年前英俊清减的模样,只是那双历经岁月打磨和洗礼的眼睛愈发锐利,仿佛能洞察人心。“程队,你有什么话要问?”

    尉迟昀靖一直老实坦诚,根本不屑撒谎,真正会骗人的是他的脸。

    拥有盛世美颜,却也是让他处于危险的一张脸。他兴高采烈,带着信念和理想回国,始料不及,他这张跟他弟弟一模一样的脸,给他带来这样的无妄之灾。

    程韶梵捏了捏烟头,看着尉迟昀靖的脸,审度了几秒。

    双胞胎,太让人头疼。

    程韶梵总觉得哪里不对,“双胞胎”这名词如同一块黑暗的巨石,压在他的心头。

    虽然他和程韶梵是高中同学,高一同班一年,高二分班后,他们的交集就越少。反而热爱运动的尉迟昀朗跟程韶梵处成好基友,他们一起打篮球,一起学跆拳道。

    程韶梵一直在回想尉迟昀靖刚才不让童璘做交换人质的暴躁和严肃,奋身而出抢救昏迷男子的医者才有的专业与坚持,现在面对审讯镇定自若、安静温和的样子。他是尉迟昀朗吗?

    “尉迟昀朗失踪,所以我们的确不能排除他的杀人嫌疑。但同样,我们也不能排除你,因为你们的脸是一模一样,目击证人无法区分,我想世界上除了你家人,应该没人能分辨得出,你是尉迟昀靖还是尉迟昀朗。”程韶梵神色不变,硬朗的侧脸线条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刚正、纯粹。“刚好你回国了,必须留在国内接受调查,直到案件水落石出。”

    程韶梵仔细寻思了一会,无论现在坐在他们面前的这个人,是尉迟昀靖还是尉迟昀朗,只要一天还没找到失踪那个,两人就具有同等嫌疑,无法定罪。

    说什么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可尉迟昀朗就像人间蒸发了。

    尉迟昀靖沉默片刻,坚定地说:“当然没问题,因为我是尉迟昀靖,也是良好公民。”心里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医生的心理素质还是挺强的。”谭宗勇起身走过来,双手撑在尉迟昀靖面前的档板上,俯视他,那仇恨的眼神像巴不得把尉迟昀靖活吞了。

    尉迟昀靖表情暗藏愠怒,没有发作,诚恳地注视谭宗勇,轻哂:“还好,可能是我每天面对的都是昏迷的患者或者死人,锻炼出来的吧。”说了半句,也藏了半句,这后半句是——至少他们不会出口伤人,胡乱冤枉我!

    尉迟昀靖一直异常淡定坐在那里,避免言多必失,他在等俞晏的到来,为他做辩护人。

    眼前闪现童璘笑得眉眼弯弯的面孔,尉迟昀靖的眸色沉了沉。他心有疑虑,以充满敌意的眼神注视程韶梵。

    程韶梵是不知道谭宗勇有没有听懂尉迟昀靖的话,但他听懂了。他没拿平时审讯犯人那一套对付尉迟昀靖,以为数不多的耐心和他,僵持不下。

    10年时间,他的义父谭宗勇从未放弃对尉迟昀朗失踪调查,都是一无所获。即使得知尉迟昀靖在美国又怎样?没有直接证据,没有权利抓他回国。

    到底谁在撒谎?

    在公安局做完笔录已经下午四点。

    童璘做笔录时,再次让她回忆那段不愉快的经历,想起谭韶明醉醺醺欲吻她的那张臭嘴,就恶心,让童璘的心情十分沉重。

    最挥之不去的噩梦经历,在童璘心里蒙下不可消除的阴影,从那刻起,她非常讨厌陌生男性靠近她一米,要是男性不小心跟她有一丁点身体碰撞,她都会不自觉浑身颤抖。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10年来,童璘一直想知道整件事的真相,谁才是凶手?

    童璘没有立刻离开公安局,而是在门口等俞晏。

    那刺穿云块的阳光就像一根根金线,纵横交错,把天地间一切空虚盈满。

    童璘抬头仰望阳光,直到眼角被刺眼的光芒扎出了清泪。

    感冒扁桃体发炎难受得要命的童璘从包里掏出水和药丸吃下。她心不在焉地用手指扣了扣手机背,心里很担忧尉迟昀靖,不知道那位谭厅长有没有公报私仇对他严刑逼供。

    大概十几分钟过后,俞晏走出公安局,走向她。

    童璘紧张问道:“见到了尉迟昀靖,怎样?”

    “没有证据,他们只能拘留他二十四小时。”俞晏的目光停留在她疲惫却不失美丽的面孔上。

    对于别人,二十四小时很快过去。对于尉迟昀靖,堪比凌迟。有严重洁癖和王子病晚期的他,在拘留室呆一晚上,比死还难受。

    他可以在解剖室对着尸体过夜,也不会想着拘留室里呆一秒。

    瞬间,童璘脑海忽然浮现尉迟昀靖抓狂流下铁窗泪的《监狱风云》画面。

    可怜的靖哥哥。

    “我想他一秒钟都不想呆在里面,你再想想办法。”童璘轻轻叹出一口气,眼神闪烁着迷茫。

    俞晏口才了得、睿智冷静。熟悉法律条文及程序,他主攻刑事诉讼,为求取胜机关算尽,善于游走法律灰色地带。童璘相信俞晏这个专业刑事律师是尉迟昀靖唯一的保护神。

    俞晏瞥她一眼,打趣道:“你这说话的口吻,像他家属委托律师。”

    童璘心尖微缩,问: “那些警察有没有对他严刑逼供?”回避了“他家属”那关键性的一问,似乎怕自己小心维持了许久的秘密被发现。有些事情,再好的朋友也不能说。

    俞晏沉默了两秒,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尉迟昀靖的伤情。童璘听到尉迟昀靖被打得满脸红肿,五官都扭在一起了,小心肝一颤一颤的,是又心疼又内疚。

    沉浸在内疚中的她却听见俞晏哈哈大笑,“文明时代,法治社会,他们也只是让尉迟昀靖回来协助调查,循例问话而已,哪来那么多严刑逼供。”

    “你这人真欠揍,这个时候说这些来吓我。”童璘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下公安局门口,脑袋灵感一闪,不想在此讨论这个话题,于是她挑眉笑道:“从早上折腾到现在,我快饿晕了,俞大律师请我吃晚餐呗。”

    俞晏像是没听出来她语气里和眼中的邀请之意,狐疑的看她:“这样不太好吧,我怕被关在里面的人知道了,把我大卸八块。”

    童璘眼睛眨了眨,轻笑一声:“那就让他在里面多呆两天。”

    俞晏满眼兴奋:“我就爱你这种重友轻色的姐妹。”